天津解放之前,保密局天津站少将站长吴敬中逃掉了,他的接盘侠李俊才带着所有的潜伏特务主动到军管会自首,然后他就跟沈醉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做了同学:沈醉于1960年被特赦后当了文史专员,李俊才于1966年被特赦后去当了教师。李俊才在功德林学习期间,也像曾任天津潜伏电台台长舒季衡一样,写了很多关于军统天津站的回忆文章,在《军统局在天津的特务活动》、《戴笠三次到天津的活动情况》、《保密局在天津的特务组织黑幕》中,我们经常会看到戴笠和吴敬中的名字。
戴笠到三到来,可把平津两地的特务头子吓坏了,如果吴敬中真像电视剧演的那样,也许会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戴老板公开宣称要杀四个人,我和余则成会不是第五个和第六个?我们细看相关史料就会发现,尽管戴笠已经抓了两个人,还喊叫着要杀四个特务,但是吴敬中和余则成却根本就不需要害怕。
戴笠第一次到天津,只在1945年11月下旬,当时军统天津站站长还是陈仙洲,其公开身份是天津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少将处长。据舒纪衡回忆,戴笠抗战胜利后第一次到天津,先去的上海、北平,所以他这次的随行人员中就包括了军统北平办事处处长马汉军统局总督察严家诰、军统局第四处处长魏大铭、司法处处长毛惕圆。负责接待戴笠的,就是吴敬中的前任陈仙洲,戴笠选择的据点,是他结拜哥们儿吴泰勋的家——我们有时候甚至可以怀疑:《潜伏》中吴敬中的历史原型,除了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景中之外,可能还一点吴泰勋的影子。
当年凯申集团流行拜把子,戴笠当然也不例外,令人吃惊的是,戴笠跟我们熟悉的张少帅、吴泰勋还拜过把子,舒季衡在回忆录中这样记载:“戴为搞好与张、吴的关系,忒提议与张吴结为把兄弟,在互相利用的情况下,张等慨然应允,戴居长,张行二,吴是老三。
”戴笠第一次到上海、北平、天津巡视一圈,主要是监督组建这三个大城市军统站,把原先的上海区、北平处都更名为站,并亲自任命各站站长,那时候吴敬中刚接了文强的班,就任军统东北区区长兼北满站站长,还没有调往天津。我们看历史上的吴敬中,居然和《渗透》中的李维恭有很多轨迹重合之处,但是李维恭显然不如吴敬中成熟老练,官场登龙术也不在一个档次上。戴笠第二次到天津,是1946年二月上旬,他这次来,可就是杀气腾腾了:“戴笠在召集在津特务训话,当场宣布将严惩犯有严重贪污罪的马汉刘玉珠以及魏大铭,又说要枪毙北平肃奸委员会的王子英,其罪状系与汉奸小老婆有染。
”戴笠要杀马汉刘玉珠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他要杀魏大铭,也是事出有因:戴笠有无数情人,其中一个被魏大铭挖了墙角。戴笠要枪毙王子英就比较有意思了,因为这很容易让我们想到余则成和穆晚秋:余则成的公开身份就是军统特务,穆晚秋则是天津头等汉奸穆连成的侄女。
这还不算完,1946年3月13日,戴笠又来了,这次他直接下令抓了两个纳妾者,其中一个是我们在电视剧中看到的第九十四军军长杨文泉,另一个就是跟余则成身份差不多的军统特务朱洽阳。
戴笠当时对杨文泉和朱洽阳的处理方式是“扣押镣审”,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当然知道,这就意味着辣椒水管饱,老虎凳随便坐,笋烤肉吃不完。朱洽阳被抓,属于“军统家务”,关心的人没几个,但是杨文泉可就不同了。杨文泉刚刚被抓,当时的九十四军军长牟廷芳就和天津市长张廷谔、副市长杜建时于3月14日一起找到戴笠,说杨文泉是续弦不是纳妾。
戴笠当时坚决不给面子,牟、张、杜三人讪讪而去,三天后见戴坠机,魏大铭和杨文泉都长舒了一口气,不久之后,杨文泉转任第七十二军军长,魏大铭也不怕戴笠醋海兴波秋后算账了。戴笠抓捕的两个人,杨文泉不降反升,朱洽阳不知所终。戴笠要杀的那四个人,似乎也只有毛人凤和刘玉珠被枪毙了,但下手的却不是戴笠而是毛人凤。
戴笠三次到天津的时候,吴敬中有没有就任天津站站长,这个不好考证,但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即使吴敬中敲诈穆连成、余则成差点收穆晚秋“做小”的事情被马奎陆桥山捅上去,戴笠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戴笠为什么不会对吴敬中余则成大开杀戒,说起来话就长了,咱们今天只从两方面找原因,就知道吴敬中和余则成为什么可以有恃无恐了。读者诸君都知道,戴笠死后,军统并没有马上落到毛人凤手里,军统局最后一任局长和保密局首任局长都是郑介民,这也是吴敬中根本不怕戴笠将他查办的原因之一: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吴敬中有两个很厉害的同学,其中一个是郑介民,另一个就是长头发的小凯申,也就是“太子建丰”。记得江湖和官场都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不打贫的,不打懒的,专打不开眼的。
戴笠要杀马汉三和刘玉珠,并最后由毛人凤下手,就是因为这俩小子不开眼:一开始是藏着很多宝贝不肯献给戴笠,后来又在郑介民毛人凤的权力之争中站错了队。吴敬中虽然是郑介民的同学,但是他跟戴笠的交情也不浅:在军统临澧特训班中,戴笠是班主任,吴敬中是一大队二中队政治指导员——戴笠能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吴敬中,说明他对吴敬中还是比较器重、信任的。徐远举和周养浩这两个西南特区正副区长,名义上管辖沈醉的云南站,但实际上远不及吴敬中的天津站油水大。吴敬中靠山强硬,东北丢了,他就去天津,级别不变,但差事更肥:九河下梢天津卫,三座浮桥两道关,天津有很多肥鸭子等着吴敬中去宰,而徐远举、周养浩、沈醉等人只能在西南角上眼看着卢汉筹备起义而一筹莫展,最后被人家一锅端,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又做了同学。
吴敬中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上有两大同窗罩着,下有余则成那样的学生跑腿办事,即使戴笠抓到他一点把柄,也会念在临澧特训班的清风山,对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郑介民的面子可以不给,小蒋太子谁惹得起?电视剧很精彩,史料也很有意思,我们将二者结合起来,就会发现历史就是一面镜子,不但能映照现实,还能照出我们身边人的影子。吴敬中上有靠山,而且那靠山足以压趴戴笠,这是戴笠动他不得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可能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吴敬中很会做人:他跟戴笠、郑介民、毛人凤的关系,都是不远也不近:吴敬中到戴笠家里吃过饭,跟郑介民同过窗,在天津查抄了大量日伪财产,他都按规矩上缴给毛人凤一半。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没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深谙此道的吴敬中只修路不砌墙,只栽花不种刺,所以他过得比沈醉还滋润。
看到这里,我们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别看戴笠处置手下的时候冷酷无情,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虽然是军统的实际掌门人,但是门下鱼龙混杂,也有几个人不是他想杀就能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