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人们从外企涌向遍地黄金的互联网,十年后,当互联网的发动机转速变慢,财富自由的希望愈加渺茫,人们又把职业的价值、生理和心理健康、亲密关系、个人尊严放在天平上重新考量。综合下来,外企又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既可以是缓冲带和避风港,也可以是职业生涯的归宿。
文 | 常芳菲编辑 | 赵磊运营 | 栗子01缓冲带几个月前,某跨国快消企业的HR李梦收到了一份简历,毕业院校一栏写着宾夕法尼亚大学,专业是会计。
宾大是美国八所常春藤盟校之一,培养了全美最多的亿万富翁,会计专业是宾大的一个王牌。李梦已经忘了上一次看到“藤校”背景的候选人是什么时候,她甚至有种“高攀了”的感觉。李梦在业余时间也是一位小红书上的职场博主,她每周会更新一个城市的外企信息、基本福利待遇、企业文化和管理风格,从今年开始,她收到越来越多的留言和私信,粉丝也从0涨到了10万。
她的感觉是,外企越来越受到求职者的关注了。
浙大日语系的田甜刚刚收到来之不易的秋招offer,是一家日企。为了从今年竞争极其惨烈的秋招中胜出,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前段时间,她的面试精确到每小时,安排得密密麻麻。从6月开始,她每一条微博几乎都是转发“锦鲤”,愿望只有一个——“上岸”日企,为此经常焦虑到凌晨4点还睡不着觉。
为了面试,她咬牙花了大半个月生活费买了一套西装,又求着室友给她化了全妆,“日企很在乎候选人的外表和礼仪”。最终,她如愿收到了这家企业的录用通知,第一时间把offer截图发到朋友圈,配上老早想好的文案——“我有班上了!”有人问她待遇如何,她觉得特别“香”:起薪7500元,半年调薪一次,工作时间早八晚五,休息日加班给双倍工资,三餐免费,五险一金按照最高12%的比例缴纳。
实际上,这家日企的应届生薪酬标准从2017年起就没有变过,但田甜觉得,跟眼前的喜悦相比,这一点都不重要。
从互联网大厂跳槽到外企后,周语心也感受到了外企的好处。下午六点,她准时走出公司,天还亮着,导航显示回家的路堵得“血红”,“原来六点真有这么多人下班”。她习惯了互联网大厂的加班文化,还有点不适应朝九晚六,一次她写完邮件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下午六点,没有注意就点了发送。
这时Outlook弹窗给她一条消息:“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是否定时明天发送?”为了避免成为团队里讨厌的“大厂人”,周语心赶紧把时间换到第二天。▲ 图 / 《我,到点下班》剧照不管是田甜这样的应届生还是周语心这样的大厂人,来到外企,似乎都得到了一次喘息的机会,可以暂时远离残酷的竞争和内卷。而外企像一个缓冲带,既能满足年轻人对都市白领和脑力工作者的体面想象,同时又不用他们搭上全部个人时间和健康。尤其今年,外企正在迎来一股“回潮”。
智联招聘发布的《2022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显示,应届毕业生签约民企的比例从2021年的43.5%下降到31%,而签约三资企业的比例从12.8%上升到19.3%。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同样今年入职一家快消外企的刘萌还记得当时学姐在社团宣讲提及自己GE医疗集团管培生的身份,台下那些羡慕的声音,“那满足了大学生对白领的全部想象”。当时成绩最好的学长学姐们无一例外加入了外企的制药公司做医药代表,就像当年上映的电影《杜拉拉升职记》里演得那样,白领们穿着套裙西装,超过4小时航程就可以选择商务舱,住的都是五星级酒店。
2013年,英国制药公司葛兰素史克被曝多名高管涉嫌在华商业贿赂和犯罪,最终罚款高达30亿人民币。刘萌清晰感知到这个“信号”,对外企的审计变得更严格,“属于外企的风光时刻可能要过去了”。离开外企的人,大多去了互联网公司,现在,情况变了。有猎头干脆从互联网技术招聘转型去做了外企项目,“一年前互联网的职位比看机会的人多,现在供需关系变了”。
不管主动还是被动,离开互联网的人重新开始考虑外企。作为资深HR,李梦说起外企的性价比鄙视链:第一级当然是欧洲企业,钱多、舒适;其次是Amazon、Google这样的美国互联网企业,待遇比国内好,卷度和大厂持平;日企韩企加班多、钱还少,尽量别去。选择外企,对于在职场中随波逐流的人来说,也是一个重新审视自我的机会。
职业的价值、生理和心理健康、亲密关系、个人尊严都被再次放在天平上重新考量。02发动机变慢了中国互联网迅疾发展的20年,期权变股票的造富运动是每个员工拼命加班、“卷生卷死”的发动机。但如今,这个核心发动机的转速正在下降。
周语心在离开腾讯之后曾短暂加入了创业公司,对方很直接地告诉她要接受加班,没有个人时间。她想着这家公司给出的百万总包和远处财富自由的可能性,牙一咬,“我大不了卷两三年直接退休”。但入职的第一个礼拜,公司业务数据就陡然下滑,公司CEO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拆解环节,而是“运动式”排查Bug。要求每个岗位的人,包括设计师、行政,一起去看数据库寻找原因。
沉重的业务压力下,老板的脾气也渐渐坏起来,常常在办公室指着鼻子骂同事:“你下次再犯这种错误就别干了。”周语心在此前的职业生涯里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她当即有了离职的想法。“创业本身就风险很大。
财富自由这个预期可能实现不了。”她说,“我得重新想一下自己到底要什么。”▲图 / 《我,到点下班》剧照另一个HR安宁大学毕业后,在大型外企和互联网金融创业公司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她看中的就是这家创业公司的高成长性和上市之后财富自由的可能。
“我肯定不甘心只当一个打工人。”这家公司的融资速度也并没有让她失望。从2018年到2021年三年时间,就完成了B轮到E1轮融资,背后站着腾讯、红杉等一线资本,估值超过50亿美元,IPO似乎近在咫尺。
“我是有可能实现财富自由的。”安宁想。这种“财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