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乘坐轮渡穿过维多利亚港，可以看到岸边高耸的摩天大楼与各种各样的巨大霓虹招牌，这里与日本东京的银座、法国香榭丽舍大街和美国纽约时代广场并称为世界四大广告黄金地段。如果你穿越到1982年的香港，会看到巨大的西铁城广告牌在几乎最高最显眼的位置俯瞰着这座尚未回到母亲怀抱的国际性都市。此时距离日本成为世界上手表产量最大的国家刚刚过去一年，他们用石英革命击败了瑞士制造。1981年全日本一共生产了1.08亿枚手表，其中西铁城的产量达到了3500万。10年前西铁城的总裁山田英一说过日本会在五年内击败瑞士成为世界最大的手表生产国，虽然实现这一目标比他预想的多花了五年时间，但从被瑞士制造按在地上摩擦到超越他们，日本手表的发展速度远远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预期。西铁城正式成立于1930年，但它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918年成立的日本商工社时计研究所，创始人叫山崎龟吉。当时市面上流通的怀表或者手表绝大部分来自瑞士或者美国，不管对东京、大阪还是名古屋的钟表制造商来说，怀表的大规模生产都远远难于挂钟。第一家在日本尝试做怀表的是大阪东计制造公司，他们从英美进口设备、请来机械师，于1895年生产出第一款怀表——sakameri，不过因为技术水平上的差距这款怀表根本无法面向市场，所以公司7年后倒闭了。同样在1895年，也有一家公司做出了自己的怀表Time Keeper，它就是精工社，在瑞士人的协助下，它成为当时日本为数不多的能够凭借怀表盈利的公司。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线的需求刺激了日本怀表行业的发展，一战结束后，日本怀表企业从战前的6家发展到15家，其中就包括我们今天故事的主角西铁城。或许是从精工社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山崎龟吉认为自己也有机会生产出足以媲美瑞士制造同时更加便宜的产品，于是他在1918年的东京户冢成立了自己的研究所，引进了一批瑞士机器后。1923年，山崎带着自己的怀表参加了在东京举办的怀表比赛，一同参赛的还有瑞士怀表、美国怀表和精工的9款怀表。经过了为期三天的严格测试后，日本怀表在计时准确性上的表现完败给西方人，甚至同一品牌同一型号的怀表间都存在很大误差。外国怀表的日均差为4秒，精工的9块怀表日均差在6-62秒不等，而西铁城的日均差为48秒。虽然说和瑞士比还有差距，但是一出道就击败了精工是让西铁城收获了大量的关注。再加上后来日本天皇裕仁对山崎做出的怀表赞不绝口，以及东京市市长亲自为它取名Citizen，希望它能够成为每个公民都消费得起的产品，这一切都让西铁城快速发展。直到1930年，商工社研究所重组扩建后正式改名为西铁城时计株式会社。在新任社长中岛阳三郎的带领下，西铁城向手表领域迈进。二战爆发前，整个日本的手表行业都在西铁城等企业的带领下处于高速发展阶段，1939年时全日本手表的产量就已经达到了500万。然而随着日本天皇裕仁发动侵略战争，所有的手表制造商都成为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一直到二战结束后才慢慢回到正轨。1946年，西铁城迎来新任社长山田英一，进入50年代后，西铁城开始在他的带领下加速缩小与瑞士制造间的差距。1952年，西铁城推出日本第一款日历手表，1956年推出日本第一款防震手表Parashock，为了演示防震效果，西铁城的员工们租来直升机全国各地玩高空抛物。类似的营销套路西铁城也用在了1959年推出的日本第一款防水手表Parawater上，防水深度50米，售价大约为高中毕业生月薪的一半。这款手表也叫Kuroshio’64，这个名字本来是日本海上自卫队和东京海洋科技大学共同举办的一个项目，目的是用漂流瓶研究日本东南海岸的洋流。西铁城得知这一消息后决定与他们合作，将黄色的浮标与手表绑在一起，然后在1964年把他们扔进了太平洋,，一年后打捞起来的手表果然还在正常运转。产品不断升级的同时，山田英一也在积极地扩张销售渠道，1958年西铁城开始出口中国，1960年他们和美国宝路华签订了合作协议，这对西铁城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当时的宝路华正打算向市场推广自己的新产品，也就是世界上第一款全电子手表阿克特隆Accutron，它利用电子驱动音叉计时，比机械表要准10倍，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市场的喜爱，从1961年到1977年，这款手表大约售出了500万支。1964年，同样对电子表拥有浓厚兴趣的西铁城也成立了自己的技术实验室，两年后，他们推出了自己的电子表，凭借氧化银电池供电，续航能力达到了一年以上。如果说宝路华的Accutron引导着西铁城进入了电子时代，那么1969年精工的Quartz Astron则带领着整个手表业进入了石英时代。石英表是贝尔实验室发明的，1928年他们发现可以利用石英晶体的规律振动去表现时间，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钟表商们都在思考如何让这个石英越来越小，最好可以放到手表里。一直到1969年精工才终于给出了答案——Quartz Astron。这款手表的售价为45万日元，当时折算下来大概为1200多美元。和宝路华一开始为自己的技术申请专利阻止其他商家跟风模仿不同，精工将开发石英手表过程中的大部分专利技术都免费公布了出来，于是西铁城在1973年凭借每周误差为1秒的进入了石英时代。也就是在一年后，精工掀起的石英革命席卷了全球，手表慢慢从奢侈品变成大多数人都消费得起的电子产品。与此同时，西铁城此前在电子表上的投入有了回报，此后的1975年到1981年，几乎每年西铁城都会拿出技惊四座的产品。1975年12月，他们推出了当时世界上最准确的手表Quartz Crystron Mega，这是一款振动频率为4194304赫兹的石英表，异常高的频率使它的年误差仅为3秒钟，而其他石英表的平均年误差为15秒。但大功率的同时电池的续航能力则只有几个月。而且这款手表的价格高达450万日元，折算到现在大约为7万多美元。不过尽管如此，Mega还是卖出了3000多支，它的出现意味着此时的西铁城走在了技术的最前沿，从最开始远远落后于瑞士制造再到石英革命的一份子，西铁城成为了这场新运动的领导者之一。一年后，西铁城推出了太阳能手表，这款表的表盘有8块太阳能电池，为之后的光动能技术开了个头。到1978年，除了更便宜、更准确，更高的续航外，石英革命进入了另一个重要篇章，更轻薄。这一年，西铁城推出了世界上第一个机芯厚度小于1毫米的手表Exceed Gold，整支手表也不过只有4毫米厚。作为回应，瑞士ETA在1979年推出了世界上第一款厚度不到2毫米的手表，不过他们虽然赢得了瘦身大战，但从全局来看则是大势已去。整个1974年到1981年，在石英革命的冲击下，瑞士手表的产量从8400万减少到3020万，无数人失业，瑞士传统机械表行业濒临崩溃。同样在1981年相比于瑞士人的3020万，整个日本的手表产量则达到了1.08亿，其中西铁城生产了3500支手表。联手痛击瑞士人后，剩下的就是西铁城和精工的内战，1986年，西铁城凭借8000万的年产量击败精工成为世界最大的手表制造商，在日本搞制造业，没点黑科技你都不好意思出去混，尤其是竞争对手里还有G-shock这种鬼才的存在。1995年，西铁城推出了最重要的产品——Eco Drive，这一次不再是阳光，而是所有的光线都可以为手表提供动能，只要戴在手上，就不用担心它没电。同年，西铁城也推出了A660机芯，为自己的顶级手表Chronomaster服务。凭借光动能手表问世后卖到爆炸的表现，到2001年时，西铁城的年收入达到32.7亿美元，全世界每生产4支手表，其中就有一支或者其中的机芯来自西铁城。如此庞大的产量要得益于西铁城自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使用的自动化生产线。以饭田工厂为例，这里的生产线每秒钟就可以生产1个完整的石英机芯，而这样的生产线在饭田有10条。作为行业内垂直整合程度最高的企业之一，西铁城从最早的依靠瑞典设备制表，如今已经拥有了一整套自主研发的设备，此外他们也没有完全的抛弃人工制造，更加高端的系列比如Chronomaster或者Campanola都是由制表师手工组装的。在西铁城内部，这些制表师被称为Meister，想要成为更高级别的Super Mesiter则必须拥有30年以上的工作经验。除了手表带来的收入以外，西铁城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副业——机床生产，他们从上世纪40年代开始就已经在慢慢抛弃瑞士人的设备转而生产并销售自己研发的机床。在每年的财务报告中，西铁城的机床业务都会占据大约20%左右的份额，横跨医疗服务、汽车发动机和航空零部件生产等多个行业。比如过去的2020年4月到12月，总销售额621亿日元，其中手表业务占比26.8%，机床销售占比17.8%。剩下的收入则来自于机芯或者其他零件和电子产品的销售，值得一提的是，很多手表厂商都不是自己研发机芯的，但西铁城早在1959年就成立了自己的机芯品牌Miyota。1981年时他们推出了面向市场并代表业界最高标准的2035机芯，这款机芯在之后的18年里卖出了17亿个，如今的Miyota几乎牢牢掌握着中低端机芯市场，除了瑞士的ETA还有一家中国厂商的自动机芯，也非常流行，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猜到是谁。我们在上面说过，一直到20世纪末，西铁城都是世界上产量最大的手表制造商，但是进入21世纪后，西铁城发展得如何呢？手表市场整体下跌是一方面，瑞士制造并没有在石英革命中彻底死去，反而给石英表打上低端货的标签是一方面，来自G-shock和精工的竞争也是一方面，但对西铁城包括G-shock和精工来说，最大的冲击来自于苹果的智能手表，自2015年以来，这三家公司的手表销量都明显下跌。2019年苹果手表的出货量远远大于瑞士整个手表品牌的总和。迫使西铁城快速闯入智能手表市场的原因除了苹果的刺激以外，或许还有要归咎于疫情，在过去的1-2年里，西铁城手表业务的盈利能力和机床出口均呈现下滑趋势，其中机床业务的订单减少了大约30%。2020年的双11中国市场为西铁城带来了一大波流量，这也让后者认识到一直以来在电子商务上的欠缺。当然除了天灾，西铁城自己在运营上也出现了“造假问题”，比如篡改产品寿命的数据，虽然西铁城开除了三位涉事高管，但此举仍然让以匠人精神示人的日本企业在海外市场严重受挫。包括西铁城的光动能手表在内，我们常常聊到某些企业的黑科技，但这些黑科技最终只是成果展示，驱使他们发展出这种黑科技的，是一直随着市场变化而不断向前寻求改变的创造力。虽然不能说西铁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手表行业的发展进程，但他们确实影响了今天手表行业的格局，并且在中端市场中拥有了一席之地。除了西铁城，很多中国企业如今也试图在5G兴起后的智能手表市场和苹果掰掰手腕，对手固然很强大，贸然挑战的后果可能是失败后被无情的嘲笑。但竞争者的出现对于消费者来说总是好事。其实早在2002年，西铁城就推出过世界上第一款支持蓝牙功能的手表，2012年也推出了支持蓝牙功能的太阳能手表，但这一切都只是浅浅的尝试，直到2018年他们的社长户仓敏夫Toshio Tokura才公开表示，西铁城决定认真的进军智能手表市场，这句话就像是当初山田英一对瑞士人的“宣战。然后在2020年11月，西铁城CZ Smart问世，虽然从功能上来说它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对于一家传统制表企业来说，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西铁城的故事是从上个世纪20年代开始的，在整整一个世纪之后，他的对手不光是精工、瑞士制造，如今还加上了苹果。面对眼前纷繁的形势，户仓敏夫的回答非常简短：前进就是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