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95后女孩唐唐借了20万元回村养羊创业。出发前，她在网上搜索:城市的“农民工”决定回村创业，可能会经历什么？
短视频告诉她，你会在天蓝地绿的乡村自给自足，闻花香，听鸟语，没有焦虑和纠结，只有安慰和释然；
热搜新闻告诉她，你将以现代方式销售特色农产品，为当地创造就业机会，带领老乡脱贫致富；
社区问答告诉她，你会发现农村的路很滑，套路更复杂，最终你会带着叹息和遗憾回到城市，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目前，唐唐已经回村4个多月了。这120天里，她经历了什么？在农村创业真的比在城市容易吗？她养羊赚钱了吗？在农村打工的“坏心事”真的能归零吗？选择成为“新农民”是少数人致富的捷径，还是夸张的噱头，还是谎言？
唐唐和她的“坐骑”
一、自求多福？
今年3月前，唐唐在济南一家公司工作，年薪15万元，很受老板器重。周末可以逛街，节假日可以滑雪，装修漂亮的出租屋里有两只可以拆房子的猫。
但现在，在35度的天气里，她不得不穿上秋裤和马丁靴，她和150只羊在烈日下平均每天走5万步。
不可能自夸。前几天她穿着帆布鞋放羊，路过一片皂角林。鞋钉穿透了她的鞋面，直抵脚背。树林里有蛇，有被杂草覆盖的洞。如果你不注意，唐唐会给一棵树或一只羊一份礼物。哪怕是一只小羊，她都“打”它。不过被踩脚后跟或者直接踢屁墩也是常有的事。
唐唐喂养这只羔羊。
最近公羊开始进入发情期，好像得到了某种特权。他们不再服从唐唐的命令，他们咆哮着，疯狂地向东南和西北方向跑去。唐唐把车开到左边，羊跑到右边。她赶上前排堵车，羊回头了。几只公羊挑衅地在她面前打架，甚至踢自己的腿。
趁她不备，小羊直接吃了旁边海棠树上的叶子。每棵十几块钱的小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被压垮，最后把小羊都吹走了。她转头一看，羊啃着旁边的几千棵小叶女贞树...
50只羊合力制造的混乱让她束手无策。她只能边走边哭，然后在心里默默的说:“你们再惹我，我就把你们都做成羊肉串……”
最近临沂连续下了10天雨，雨水吹进了羊棚。圈地里的屎、尿、散落的饲料、羊毛混合成泥，顺着围栏流了出来。唐唐想在泥地上拉几车细沙和石子，方便铲和清理，但三轮车没走几步就陷在泥坑里了。每次卡住，车上的细沙就掉一些下来。当它到达羊圈时，只剩下1/3的沙子了。唐唐开始背着一个半高的袋子向前走。下雨天，麻袋上的两个绿色大字“豆粕”紧紧的盖在她的背上，又悲又喜。
回到村子，唐唐过得很艰难。她的家乡平邑县长乐村，人口约2000人。村里只有两个收现金的小卖部。近年来，村里的土路、土房都变成了水泥路、砖房。在唐唐高考的那一年，村里只有她和另外三个人考上了大学。所以亲戚邻居包括她父母都不理解她为什么回来养羊。有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说唐唐大学变白了。
除了被谈论，唐唐在养羊的专业问题上也遇到了很多麻烦。虽然从小生活在农村，但她从来没有地下过，饲养动物的经验也仅限于两只宠物猫。回村的第一个月，繁重的体力劳动让她手脚脱皮淤青，甚至得了风湿性关节炎。
因为她没有养羊的经验，也没有老师教她，所以她开始自学如何给母羊接生，如何给羊打针，如何区分公羊和母羊。在这个过程中，羊的“牺牲”获得了很多经验。
对于这些，唐唐很少抱怨，只是偶尔从与朋友的对话中捕捉到一些。
4月中旬，有人留言说羡慕她的生活。唐唐:你羡慕我的破三轮车还是我失眠的手和胳膊？
更多的时候，她习惯用幽默的方式来消解和扭转这些不愉快。
比如，她给每只羊起名字，解释打架的羊，收集带刺的皂角做肥皂。散落的沙子被她调侃为“熊瞎子掰玉米”的故事原型。虽然雨水淹了羊圈，但也免费给园子里的草浇水。
早春三月，桃花树下的羊
第二，为什么要回村养羊？
4月，唐唐在网上发帖:我上辈子杀过人，现在的生活养牛羊。我创业做了哪些恶？
事实上，唐唐选择回村创业的最直接原因与他父亲的疾病有关。
2018年，唐唐的父亲做了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开胸手术风险极大。但因为父亲当过兵，身体基础好，手术后不久，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手术并没有引起她和家人的过度警惕，但从去年开始，父亲出现了胸痛、呼吸困难等症状。唐唐建议父亲去医院，但老人为钱苦恼。每次不舒服，他只去镇上的小诊所打针。
病情一拖再拖，直到唐唐强“护送”父亲到市医院检查，才被医生告知父亲心脏反流严重，不做手术相当于在他体内放了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生命危险。
唐唐迫使父亲上了手术台，但令她吃惊的是，这个决定几乎让她成为了家里的“罪人”。
手术从晚上9点开始，如果顺利的话，最多5个小时结束。手术前，唐唐发现与父亲同病房的叔叔们手术后很快就能自己下床，而且风险似乎很小。于是为了避免家人过度担心，她故意把父亲的手术时间推迟了一天。所以，手术那天，只有唐唐一个人在医院里等着，而他的家人并不知道。
但是我父亲的手术实际上持续了15个小时。这期间，唐唐先是签了很多情书，病危通知书，抢救单...后来医生甚至有一次让她做好父亲下不了手术台的准备。
“我当时压力太大了，因为全家人都觉得做个手术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我爸之前也不想做手术，我就逼着他做了，所以如果他真的下不了手术台，我会觉得是我自己杀了他，然后一辈子都内疚。”
虽然唐父亲的手术最终顺利结束，但术后并发症严重，包括脑梗、偏瘫、意识不清，还有一定程度的烦躁。他在ICU住了一个月，然后被转回普通病房。
三个月后，她父亲虽然治愈出院，但50多万的账单几乎耗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也是在那个时候，唐唐决定辞去她在这个城市的工作。差点失去父亲的经历让她想多陪陪父母尽孝。
父亲生病后，唐唐成了一家之主。以前她一点都不爱操心，衣服伸手就能张嘴。如果我妈不把苹果削好拿给她，她根本不会吃。然而现在，她要学会安排家里的事情，让弟弟志愿参加今年的高考也是她的决定。
当她决定回村的时候，朋友劝她考公，编或者考个教师资格证。但是一个月2000多块钱的收入还不够我爸爸的药。
创业也是她想尝试的事情。她所在的平邑县，工业资源丰富。这里的水果罐头年产量占全国的30%以上，被称为“中国水果罐头之都”，全国60%的各类劳保手套也产自这里。此外，金银花、中药、木业、建材也是平邑县的主导产业。
唐唐沂蒙山黑山羊和唐唐沂蒙山黑山羊
唐唐选择养羊创业，首先是因为沂蒙山黑山羊是当地特有的优良品种。这种山羊虽然不好养，但是价格高，投入成本低，不容易亏损。
“我当时想的是，只要不大量做，不做得太差，比如我把他们都养死了，应该不亏。大不了全部处理掉，不赚钱或者少赚钱。”
她通过各种农业网站做了大量案头研究，查询中国农业方向的扶持政策。最终决定做羊生意后，她想过引进技术和直播，比如网上认领羔羊，24小时直播配种，甚至用羊人脸识别的噱头来吸引市场，打开销路。但考虑到她的完整经历，她决定实际上养一段时间。
她找到父亲的战友，本来想问问种地的事。不过，没想到和这位大叔的养羊想法一拍即合。唐唐最终以股份的形式从叔叔手中接过了现成的羊进行养殖。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以品牌化的形式销售农场花园里的所有农产品。
过去，主要批量出售羊的普通农民会将羊卖给专门收羊的“二道贩子”。“二道贩子”往往通过低价收羊，高价卖羊来获利。普通农民根本没有议价能力，最后只能获得微薄的收入。
因此，唐唐商业模式的出发点是“不要找中间商赚差价”。但正式养羊后，她遇到了很多新问题。
三、95后老板，60后不满
唐唐的第一个新问题是如何与40后、50后和60后的“下属”相处。
目前，在唐唐的家乡很少有年轻人。剩余劳动力平均年龄在60岁左右，村里看重资历。除了一个比她小的新生儿，村里其他人都是同姓的族人，在唐唐都要叫“爷爷”“奶奶”。
起初，她找了一些当地的祖父母做临时工。多年的农活经验让长辈们相信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切实可行的，因此他们觉得唐唐的想法或要求太“幼稚”了。
当羊在吃草的时候，唐唐应该吃得很快。
有一次，唐唐提议在给羊喂水之前清洗水槽，以防止羊生病。
“喝脏水没事。我干了一辈子农活……”几个爷爷站在旁边，叫她什么都不要做。
唐唐没有反驳，而是自己给水槽换了新水。爷爷冷眼旁观，评价是:浪费水。
还有一次，早春时节，为了防止羊群在野外得不到足够的草，按照书中的说法，唐唐每次放养前都会喂它们一些草料，但这些举动在老爷爷们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一袋草料重约100斤，唐唐一个人搬不动。袖手旁观和爷爷奶奶双方开始暗中较劲。唐唐把草料装在小袋子里，经过几次旅行，老爷爷们仍然不为所动。后来，唐唐开始思考解决方案。
“很难讲道理。我们是父母合作的典型。他们很难为我服务，但我一直在竞争，这是我自己的损失。”
在那之后，唐唐很快改变了他与长辈和下属相处的方式。在原则性问题上她还是不会让步，但她会明确告诉对方照她说的做，出了任何问题她都要负责；对于无原则问题，唐唐的法宝是“硬吹”。
“先认可他们说的话，承认他们的经验真的有用，让爷爷奶奶知道我们不是对立的，然后以后讨论事情就容易多了。”
随着与这些爷爷奶奶接触的深入，唐唐了解到，当地以养羊为生的散户，受场地和养殖条件的影响，最多可以在自己家里养10 ~ 20只羊。一只羊每天要按自身体重的20%进食，饲料按五毛钱一斤计算。一只羊每天要花十几块的“伙食费”，还不算疫苗、运费、人工。年底散户的收益基本都是2000元封顶，遇到羊价大幅波动的年份甚至会亏损。
在当地，一天的工作通常是60元，而唐唐提供的价格是80元。主要的工作是需要有人帮她把大蒜叶铲到地里，补充羊的饲料。工作不容易，加满一辆三轮车经常腰酸背痛，所以唐唐担心雇来的老奶奶受不了。
“会不会有点累？如果你做不到，你可以告诉我……”话还没说完，几个老奶奶怕唐唐觉得她们慢，就一直加快速度，说自己很轻松。
起初，唐唐养羊是为了赚钱，但在那之后，她开始有了一个想法:她有可能和她的家乡人一起致富吗？
第四，赚钱，城市不缺我。
在采访唐唐期间，你总能听到她那边树叶的沙沙声、咯咯的笑声和小羊的咩咩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就形成了外地的味道，反正在城里是听不到的。
在回到农村之前，唐唐说她莫名其妙地掉了很多头发，还流了鼻血。她吓得去了医院，医生只说她压力大，生气了。
她不知道压力从何而来，但每天下班后总觉得很累，即使躺在床上也无法完全放松。
在这个城市呆久了，唐唐发现这里不缺她。相反，在农村，她可以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她现在在做黑山羊杂交实验。
通过沂蒙山黑山羊与其他不同品种绵羊的自然杂交，记录特定实验绵羊的体征和健康状况。目标是保证黑山羊本身的优质特性，加快繁殖速度和数量，同时借助新品种掌握市场的议价权甚至定价权。
唐唐为绵羊和山羊准备的文件
“因为我们当地黑山羊比较有名气，所以每卖一只羊能赚1000 ~ 1500元左右。如果年收入能达到10万，我们就不亏了。”
然而，如果进行混合实验，唐唐将不得不推迟他的销售计划。本来她只需要买小羊，养殖几个月后再卖掉，就可以把钱拿回来了。但现在她需要留下小羊进行交叉测试。一只羊从出生到出售至少需要10个月，这意味着唐唐在养羊的前两年赚不到钱。
“这种自育养殖模式不是长久之计，但现阶段我的首要目标是在实验成功后，让其他养殖户接受并复制这种养殖方式。这样就相当于动员所有散户帮我养羊。我会从他们那里购买新品种，帮助他们增加收入，同时缩短我的养殖周期，增加养殖数量，最终形成品牌化。”
唐希望当地的黑山羊有一天能像内蒙古小肥羊一样出名，但她也知道这将是一场持久战，需要10年以上的努力。
在中国，像唐唐这样的新型农民越来越多。
农业农村部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返乡创业人数达1010万人，比2019年增加160万人，是近年来增幅最大、增长最快的一年。
2021年，90后新农民仅超过12.6万人，成为全国农业产业转型升级的生力军。
回到村庄四个月后，唐唐写道，她是一个不成功但美丽有趣的农家女孩。她说虽然乡下有鸡毛，但不妨碍她抬头望月。
忙的时候，她要凌晨三点半起床，挨家挨户去接一起上班的奶奶。有网友说她是牧羊人，但她从来不在乎。
“放羊娃吧，喝碗茶江湖就爬。”
目前，唐唐的回村创业之路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是未知，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关外难关，前路充满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