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现今四十岁,是电视剧编剧和制片。结婚十二年了,有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四岁,还养了一条狗。
约翰的母亲曾是一名戏剧老师,在约翰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她结束排练,离开学校,看到一辆汽车正在加速驶向她的一个学生。她跑过去把学生推到一旁,自己却被汽车撞倒身亡。
约翰的父亲是一位立志要成为作家的英语文学教授,在妻子意外身故之后,他独自照顾三个儿子,直到三年后才和住在附近的一个没有子女的寡妇再婚。
据约翰所说,他来接受心理治疗,是因为“压力过大”,入睡困难,无法与妻子和谐相处;周遭的人令他心烦,他想知道如何“应付这些蠢货”。
约翰给治疗师的印象是自恋,他把治疗师比作应召女郎,意思是只能偷偷见的对象。
治疗初期,他经常在治疗时吃快餐和发信息,把治疗师当作空气,自己感觉比任何人都优秀。
有一次,约翰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个不曾出现的名字“盖比”。在治疗师的再三追问下才知道,原来盖比是他过世的儿子。
六年前,约翰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四岁的女儿格瑞丝,一个是六岁的儿子盖比。
那时候的约翰忙于工作,回到家也是拿着手机。妻子不满她只顾工作,不顾家庭。
有一次,他们全家打算去乐园玩三天,妻子和他约定,这三天不许接电话,除非有人死了。他也和公司的员工打好招呼,不许给他打电话,除非有人死了。
结果在去的路上,约翰正开着车,手机响了。约翰想让妻子帮他看看,打电话的是谁,妻子不同意,生气地把头扭向窗外。约翰心里惦记着,就尝试自己去看,结果这时,一辆卡车撞向了他们,他们的儿子盖比去世了。
尽管交警判断是卡车司机酒驾造成的,但约翰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他认为是因为他的疏忽,造成了儿子的死亡。他也无法原谅妻子,他想,如果妻子帮他看一下手机,他或许能集中开车,躲过这次灾难。
这件事情给约翰的内心带来巨大的痛苦,在夜晚,他会偷偷地一个人看儿子的视频,感受儿子的存在,边看边哭。
但表面上,他当做无事人一样。他说,“为了女儿们,要振作起来。”他觉得自己辜负了盖比,所以不能再辜负女儿们。
他是在六岁那年失去母亲时被告知不能表现出“软弱”的。如果他投注哪怕一点点时间在自己的情绪上,他就会崩溃,所以他将自己的情绪以愤怒、嘲笑或批评的形式转嫁到别人身上。
心理治疗师洛莉评价说,当我们面对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方法来保护自己。比如说,把自己唾弃的自我从心里剥离,再塑造一个带有自恋特质的假象,把不想要的那部分自我隐藏在假象的背后。他会对自己说:“是的,悲剧确实发生了,但我没事。没有什么能伤害我,因为我很特别。”
当约翰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就是将母亲留给他的美好回忆当作盾牌,将自己保护起来,保护自己不受生活中不可预知的恐怖威胁。或许他在成人之后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安抚自己的,在盖比死后他执着于塑造自己特殊的形象,因为支撑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真理就是: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而他身边都是蠢货。
儿子的死亡折磨着他,他不允许自己快乐,他说:“我感觉我的痛苦才是我爱盖比的证明。如果我不再痛苦,那就意味着我已经忘记他了,意味着他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刚开始,约翰对心理治疗师是忽视的,沟通时不流露真实的感情,也不触及根本的问题——儿子的死亡,只是借口压力太大,无法入睡。
随着治疗的深入,他渐渐敞开心扉,说出了儿子的故事,开始流露内心的感情,直面内心的痛苦,也和妻子沟通各自的想法。他决定和妻子一起去接受伴侣治疗。
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约翰释放了压抑许久的痛苦,认识到脆弱并不丢人。家人需要的是真实的他,和真实的情感交流。
约翰意识到自己拥有美好的家庭,非常幸运。
即使儿子死亡了,他和家庭也不能停止走向幸福的脚步。
1. 约翰的此类言辞不过是他的防御机制,帮助他避免与任何人亲近,避免承认他也会需要别人。
2. 询问关于别人父母的事,目的不是为了和他们一起埋怨、评判或指责他们的父母。事实上,关键完全不在他们的父母身上。这类询问只是为了理解幼年经历是如何影响他们长大成人的,这样他们才能把过去从现在的生活中剥离开来,同时也脱下与年龄不再相符的心理外衣。
3. 在一个家庭系统里,一旦有一个人开始作出改变,即使这种改变是健康的、积极向上的,家庭系统里的其他成员也很可能会竭尽全力想要保持现状,把系统带回稳定状态。
4.愤怒是大多数人最容易进入的情绪,因为它是指向外在的,愤怒地责怪别人能让你感到痛快又义正词严。但宣泄出来的情绪往往只是冰山的一角,如果你透过表层去看,就能瞥见表象下积聚着更多情绪,那些你没意识到的或是不想表达出来的情绪:恐惧、无助、嫉妒、孤独、不安。如果你能包容这些更深层的情绪,在足够长的时间里去理解它们,倾听它们的诉求,你将能更有效地管理你的愤怒,那你也就不会总是怒气冲冲的了。
4. 只有沉默才能让人们真正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交谈让人们必须不停地转动脑筋,从而安全地避开自己的情绪,但沉默就像是清空脑袋里的垃圾。当你停止用言语来填补空虚,就会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浮出水面。
5. 有时他们这么做不单是在逃避治疗师,也是在逃避自己,逃避面对自己的羞耻或痛苦,或是那些明知应该坦白的真相。人们总是通过出席治疗的形式来表达自己,无论是准时还是迟到,或是在临近一小时前才取消,或是彻底不出现。
6. 有一个叫做“心理免疫系统”的东西。生理上的免疫系统会帮助你的身体在受到外界侵害时及时恢复,同样,你的大脑也会帮助你从心理打击中恢复过来。
7. 当人们处于痛苦之中的时候,他们常常会以为这种痛苦将永远持续下去。但实际上我们的感觉就像天气一样风云变幻,你在当下这一秒、这个小时、这一天里感到难过,并不意味着你在十分钟之后、在当天午后,或是下个星期里还会是那个心情。你所感受到的所有情绪——焦躁不安也好,兴高采烈也好,悲痛万分也好——变幻都在瞬息间。